提問:
(1)五取蘊中的「識蘊」到底是什麽?
(2)「識蘊」是否是前四蘊(色,受,想,行)的結果或者總合?
(3)「識蘊」和「八識」中的「第六識、第七識、第八識」應該不一樣吧?
(4)「潛意識」是在五取蘊中的哪一個?
簡答:
一、一切從「身」與「心」說起
人,在面對內心和外境的一切時,時而低落時而高昂,尤其在面對自己的生死或與至愛的離別,更容易陷入心情的谷底,煩惱不斷湧上心頭。
對於「有情(尤其「人」)的剖析——為讓我們更深入了解「人」,「五蘊」的說明是佛陀常用的方法之一。
人,是「心」與「身」的和合體,佛法最基本的用詞是「名(心理層面)」與「色(物質層面)」。然而,「人」的「心理層面」,因執行著種種不同的功能或處於種種不同的狀態,「心(名法)」開始有了劃分。
有關「心理層面」的功能,在「五蘊」的說法中,別為「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」及「識蘊」(各蘊的功能詳見圖表1)。所以,說“「識蘊」為前四蘊(色,受,想,行)的結果或者總合”是極其不合適的。
二、「識蘊」的顯著功能:了別與執持
按照「五蘊」的分類,「識蘊」可說凸顯了兩個明顯的「心理功能」——(一)了別、(二)執持。舉「見到一個你欣賞的人從遠處走過來」為例,稍稍檢視一下自己的「心理層面」:為什麼一看就認出是人?並且確認是自己欣賞的人?再檢視自己所生起的感受,發現是「樂受(可意受)」。從「認出該人」、「確認是欣賞之人」、甚至「知道自己產生什麼樣的感受」,這些都是因為「識蘊」發揮了其「了別」的作用。
除了「了別」,「識蘊」還有「執持(執著)」的「心理功能」,經中稱為「四識住」。「住」,即是「住著」,具「執持(執著)」之意。「識蘊」,到底執著什麼呢?有四個面向——色蘊、受蘊、想蘊和行蘊——也就是說:「前四蘊」是「識蘊」的執著對象,這就產生了「四識住」的說法。
當一個人對名利財富追逐不已時,即是一個「識蘊住於色蘊」的典型例子。我若對「不可意受」久久放不開,即是「識蘊住著於受蘊」的狀態。一個非常堅持己見的人,明顯地讓我們看到「識蘊著於想蘊」。一些揮不去的惡習——如妒忌、猜疑、憤怒的習性反應,知道要改但就是改不了,即是「識蘊執持行蘊」所致。
三、「識蘊」的其他「心理功能」
那麼,「識蘊」是什麼?從「心理層面」所發揮的「心理功能」來看,我們首先看到了「了別」和「執持」。但是,人錯綜複雜的心理,其展現的「心理功能與狀態」絕不僅僅是這兩項而已啊?!比如說,我們都知道「所作業不亡」——所造的業,形成業力,因緣會遇之時,再現果報。這些都儲存到哪裡去了呢?
有些記憶,看似忘記了,然而在物換星移的某一時空裡,卻清清楚楚、歷歷在目的猶如從陳舊的資料庫中,重新被調出來一般。在沒有以「回憶」的形態顯現於「想蘊」之前,都收藏在哪裡?
人,還有一種「心理」——非刻意的情感投射或轉移。舉例而言,一個老師面對班上40位學生,在非刻意的情形下,總有他(老師)賞識的學生和永遠都沒有被看到或傾聽到的學生。如果老師是刻意(夾雜了「想蘊」的主觀或過去對該學生的認知,加上對該學生生起的「感受」)產生的意志作用,即是「行蘊」。但是,非刻意的——不經過「審慮、決斷」的「心理活動」,這些由「微細煩惱——我見、我愛、我慢、我癡」而起,又是從哪裏引發出來的呢?
更進一步,探討到「生命延續」的課題時,一個深度昏迷者(非人工刻意延長壽命)、一個長時間入甚深的禪定者,為什麼能根身不敗壞的延續著生命?這一「延續生命」的功能,絕非「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」能執行的;同樣地,也並非是「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」的功能範疇。
由此可見,「識蘊」身負重任!
四、從「識蘊」與「六識」發展到「八識」
佛法在傳承、整理與辯解的過程中,「識蘊」的所執行的「心理功能」實在是太多太廣泛了。「心識」的論題,也在部派佛教時期不斷的開展,最早可說有「心」與「心所」的分類。同樣在說「心」——心的種種功能——「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」即納為「心所」,而「識蘊」則屬於「心(王)」。
即便是凸顯了「心(王)」以及《阿含》原有的「六識」來看,前項目中所提及的種種「心理功能」仍無法別立以說明之。因此大乘唯識學派把原本的「六識」改倡「八識」;而上座部佛教也提出「89心」乃至「121心」的說法。
只不過,身心組合而成的有情(人),其「心」不論說成「二(心與心所),或說成「八」乃至「八十九」,學佛人當知:這都是為了讓學習者認識到「心」的種種功能與狀態,而有此細分(歸納)的。
說回唯識學派提出的「八識」,其實都是同一個「心」,展現以下各種不同的功能:
(a)前五識:對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」諸境界做「粗了別」;
(b)第六意識:對「前五識」提呈過來的訊息(資料)配合「受、想、行」做「細了別」;
(c)第七末那識:凡非刻意(不經審慮、決斷)而生起的「我見、我愛、我慢、我癡」皆由其執行;
(d)第八阿賴耶識:負責「投生、延續生命、死亡」,生命一期期的延續所需要的「資料與檔案」都存放於此。這些資料庫存,不僅來自今生,也同時包含久遠的過去世。
五、從「識蘊」開展的「第七及第八識」與當代「潛意識」之關係
人,心理的功能和狀態,以及由心理產生的問題和影響等等課題,其實在人類有文明以來一直受到關注。「“意識”、潛意識、無意識」的心理狀態(精神分析)就這樣在19世紀的西方社會中發展出來,至今還在不斷的開展與詮釋中。(按:精神分析和佛教都有意識一詞,且以標點符號為作區分:「意識」代表佛教所說,而“意識”即是精神學派之用詞。)
這裡姑且以弗洛伊德、弗洛伊德之女安娜、榮格及阿德勒對「潛意識」的說法來一窺其與「第七末那識」及「第八阿賴耶識」的關係。
「冰山理論」是精神分析學家對「心理層面」最常提到的說明方式,認為人的心理整體猶如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大冰山——水面上看得到的冰,屬於“意識”。從唯識的「八識」來說,精神學派所說的“意識”實包括了「前五識」及「第六意識」。
潛藏在水面下的冰,即是「潛意識」及「無意識」的部份。「無意識」由於過於深邃,加上各學派取捨及定義不一,所以本文不加探討。
至於「潛意識」,弗洛伊德認為其有「能動作用」,對人的性格與行為會施加壓力,或可說為「生存本能」的「心理防禦機制/抑制」。這些「心理防禦機制」,弗洛伊德之女——安娜,有顯著的研究(詳見圖表2)。
若以「壓抑、投射、合理化、理智化」等等不自覺的心理狀態來說,其實與第七末那識的非刻意之微細煩惱(我見、我愛、我慢、我癡)非常相近。曾是弗洛伊德的學生的阿德勒,於老師分道揚鑣後,其中一個異於其老師的學說就是「自卑感」和「優越感」的提出,這也與第七末那識相近。
曾經追隨弗洛伊德的榮格,後來也是因為對「潛意識」具有不同看法而關係決裂。榮格所提的「潛意識」分為兩大類——「個人潛意識」及「集體潛意識」。若如榮格所述,「集體潛意識」包括了世世代代的活動方式和經驗庫存,這樣的說法就含有唯識所提的「第八阿賴耶識」的部份心理功能——如記憶、庫存與業。
「第七末那識」和「第八阿賴耶識」都是從「識蘊」按「心理功能」分別安立的,至於19世紀所提出的「潛意識」由於部份的「心理功能/狀態」相近於唯識的第七識與第八識,如此一來,而將「潛意識」之說納於「識蘊」並不為過。
六、內心清淨無染的功能是否也需要安立一個心識呢?
首先應知,如果刻意培養的清淨,那是屬於「善心所(良善心理)」,這是「行蘊」與「識蘊」所攝的,是含攝在「前六識」的範圍內。
此處所提的「清淨無染」,不論是「本來具足」或後來透過「修證」而「功行圓滿」的清淨心,在佛教部份的派系中,給這樣最極清淨的心之狀態與功能安立名稱——稱為某識或稱為某心——都是有跡可循的。
比如說,大乘有宗發展到後期,也有論師主張「九識論」,在原有的「八識說」安立「阿摩羅識(amala-vijñāna)」作為「第九識」。「阿摩羅識」意思是清淨識、無垢識,主旨同樣在說明「心」,只不過此時的心,已經因為福慧圓滿而展現清淨無垢的功能/狀態。
另外,把「識蘊」別為「89心」的上座部佛教,其實也有類似清淨無染的心。當修行用功到將心導向脫離生死輪迴及證入涅槃之時,心的功能與狀態即別為「四類道心」和「四類果心」的八種出世間心。
七、結說
有情是「身」與「心」的和合體。心,本來是極簡的,然其功能繁雜,而因此有了「受想行識——非色蘊」的說法,「識蘊」又可按其根門及所對境而別說為「六識」。後來,為了歸納一些「非刻意的心理、記憶、儲存、輪迴、生命延續」乃至「清淨無垢」的心理狀態,學派中開展出「八識」、「九識」、「89心」甚至「121心」的種種說法。然而,不論法數多寡,當知都是根源於「心/識蘊」,數目——只是為說明心識的各項功能或狀態而安立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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